- 2016-04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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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“一日之内,气候屡变”
屈大均《广东新语》卷一“风候”:“岭南之地,其属韶阳者。秋冬宜寒而反热,春夏宜热而反寒……大抵冬不甚寒而春寒,夏不甚热而秋热,似与岭北气候较迟。”[11](P14)这种现象在文学作品中也有反映。如
江云带日秋偏热,海雨随风夏亦寒。
——[唐]许浑《朝台送客有怀》 [12](P86)
木棉花落南风起,五月交州海气凉。
——[明]汪广洋《广州杂咏》[12](P310)
这是写一年之中气候无常。更多的、更常见的,是“一日之内,气候屡变”。 岭南的气候,不仅是高温、多雨,而且气温的日变化也大,一日之内,温度的升降可达6—8℃。如:
晴云欲平常挥扇,晓雾生寒又着绵。自是岭南多气候,日中常有四时天。
——[宋]龚茂良《题惠来驿》[12](P235)
粤南天欲尽,风气迥难持。一日更裘葛,三家杂汉夷。
——[明]吴国伦《高州杂咏》[12](P328)
“风气迥难持”,即一日气候多变,颇难将息。这个描述是非常真实的。即如笔者写作这篇文章的2009年12月间,早晨的广州,气温只有10℃左右,上身要穿一件T恤,一件羊毛衫,一件棉褛。至11点以后,气温达到16℃左右,就要脱掉棉褛,换上夹克;至下午两三点,气温再升至20度左右,连羊毛衫都要脱掉,只穿T恤和夹克了。许多年轻人在下午这个时候甚至连夹克都不穿了,只穿一件T恤。这不就是“一日更裘葛”的最好证明吗?又如:
海气空蒙日夜浮,山城才雨便成秋。
——[明]汪广洋《登南海驿楼》[12](P306)
炎方入夏偏多雨,海国逢晴也半阴。
——[清]潘耒《惠来道中》[12](P373)
[宋]周去非《岭外代答》卷四“广右风气”云:“南人有言曰:‘雨下便寒晴便热,不论春夏与秋冬。’此语尽南方之风气矣……钦阳雨则寒气淅淅袭人,晴则温气勃勃蒸人,阴湿晦冥,一日数变,得顷刻明快,又复阴合。冬月久晴,不离葛衣纨扇;夏月苦雨,急须袭被重裘。大抵早温、昼热、晚凉、夜寒,一日而四时之气备。”[10](P149)说的是钦州,其实概括了岭南气候的基本特点。
(四)与气候密切相关的生活习性
岭南炎热、蒸湿的气候环境,直接影响到人们的生产、生活、健康状况、气质、观念、情趣、风俗习惯等等,仅以生活习性而言,则直接影响到他们的饮食、服饰、居住、出行等各个方面。这些生活习性在文学作品中也多有反映。这里只讲其中的两种。
1,赤足
粤女市无常,所至辄成区。一日三四迁,处处售虾鱼。
青裙脚不袜,臭味猿与狙。孰云风土恶?白州生绿珠。
——[宋]秦观《海康书事》[12](P168)
“臭味猿与狙”,是说附近各处来海康(今湛江雷州)卖鱼虾的女子,都同气相求,如猿与狙之同类。而“脚不袜”,即光脚不穿鞋袜,此即气候炎热、蒸湿所致。但是不能说她们不美,例如在白州(广西玉林市博白县),还出了绿珠这样的大美人呢!
溪边赤足多蛮女,门外青帘尽酒家。
——[宋]李光《丙寅元日偶出,见桃李已离披,海南风土之异,不无感叹。独追维三伏中荔枝之胜,又江浙所不及也。因并见于诗》[12](P219)
蛮女科头足踏尘,丈夫偏裹越罗巾。无分晴雨穿高屐,岂是风流学晋人?
——[清]徐干学《潮州杂兴》[12](P360)
“足踏尘”,就是不穿鞋袜。“屐”,就是木屐,状似拖鞋,前后着地,中间略凹。女人“足踏尘”与男人“穿高屐”,都是由于气候炎热、蒸湿所致。在今天的岭南,“足踏尘”的女人与“穿高屐”的男人是难以看到了,但是穿拖鞋的女人和男人则比比皆是。许多人出门时穿皮鞋,进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皮鞋脱掉,换上拖鞋;许多人回到家里,甚至连拖鞋也不穿了,干脆赤足。
2,嚼槟榔
寂寂孤村竹映沙,槟榔迎客当煎茶。
——[宋]陈与义《又和大光》[12](P212)
新插芭蕉一两丛,女墙多种木芙蓉。朱唇轻染胭脂色,爱嚼槟榔玉齿红。
——[明]宋征璧《潮州竹枝词》[12](P346)
屈大均《广东新语》卷二十五“槟榔”云:“粤人最重槟榔,以为礼果,款客必先擎进。”又云:槟榔“入口则甘浆洋溢,香气熏蒸。在寒而暖,方醉而醒。既红潮以晕颊,亦珠汗而微滋。真可以洗炎天之烟瘴,除远道之饥渴。虽有朱樱、紫栗,无可尚之矣。……予尝有《竹枝词》云:‘日食槟榔口不空,南人口让北人红。灰多叶少如相等,管取胭脂个个同。’”[11](P629)
何为“灰多叶少”?周去非《岭外代答》卷六“食槟榔”云:灰即蚬灰,叶即蒌叶。周氏云:“自福建下四川与广东、西路,皆食槟榔者。客至不设茶,惟以槟榔为礼……唯广州为甚,不以贫富、长幼、男女,自朝至暮,宁不食饭,唯嗜槟榔……询之于人,何为酷嗜如此?答曰:辟瘴、下气、消食。食久,顷刻不可无之,无则口舌无味,气乃秽浊。”[10](P235—236)
可见岭南人的酷嗜槟榔,首要的目的即在于“辟瘴”,在于“洗炎天之烟瘴”,也是气候的炎热、蒸湿所致。
三,也不伤春,也不悲秋
——岭南气候对作家个体生命意识的影响
伤春和悲秋,是由春天和秋天的特定物候,例如花开花谢、草长莺飞、落叶飘零、鸿归燕至等等,所引发的两种既有联系也有区别的令人伤感和悲戚的情绪。人们由自然界的物候的变迁,想到自己的生命状况,想到当下的处境和未来的命运,例如青春消磨、年华老去、人生苦短、来日无多,或者去国怀乡、衔冤负屈、坎坷沉沦、怀才不遇等等,从而对自然、对人生、对历史、对现实,发出种种沉吟或浩叹。这是中国作家(尤其是古代作家)的两种最为普遍、最为典型的情绪体验,也是中国文学中的两个最基本的主题类型。
判断一个作品是不是伤春或悲秋之作,不是看它所抒发的情感,而是看它所描写的景物。因为类似青春消磨、年华老去、人生苦短、来日无多,或者去国怀乡、衔冤负屈、坎坷沉沦、怀才不遇等等情感,也经常在别的主题类型的作品如咏物、咏史、怀古、怀人、思乡、游仙之作中出现。伤春、悲秋之所以成为两个特别的主题类型,就是因为上述这些情感,是带有季节性的,是由春天或秋天的特定的景物所触发的。
景物包罗万象,并不是所有的景物都是物候。所谓物候,如上所述,是指“一年中月、露、风、云、花、鸟推移变迁的过程。”(竺可桢语)。只有那些受气候等环境因素的影响而出现的、以一年为周期的自然现象,才叫物候。包括植物物候(如植物的发芽、展叶、开花、结果、叶变色、落叶,农作物的播种、出苗、开花、吐穗等)、动物物候(如候鸟、昆虫及其它两栖类动物的迁徙、始鸣、终鸣、冬眠等)、以及气象水文现象(如初霜、终霜、初雪、终雪、结冰、解冻等)。物候现象有两个主要特点,一是它的周期性,一是它的地域性。在岭南这个“四时皆似夏”、“季相”不明显的地方,能够引起作家的伤春和悲秋之感的物候,原是很少很少的。
由于“季相”不明显,缺乏相应的能够触发作家的伤春和悲秋之感的物候,所以就难以产生真正的伤春和悲秋的作品。这是岭南文学的一个特点,也是一个最突出的特点。这个特点,过去没有人发现过。
文学史上许多内地作家,由于种种原因被流放、贬谪、迁徙到岭南,虽不乏去国怀乡之感,却鲜有伤春悲秋之作。不是他们的内心里没有伤悲,而是岭南这个地方,“四时皆似夏”,季节不分明,“季相”不明显,春花不谢,秋叶不凋,春无来燕,秋无归鸿,没有相应的物候触发他们的春怀和秋思。换句话说,触动他们的去国怀乡、衔冤抱屈、坎坷沉沦、怀才不遇之感的,并不是内地常见的春花秋叶、春鸟秋虫等等物候,而是别的景物,或者人事,是这些景物或人事,触发了他们对岭南这个流放、贬谪、迁徙之地的陌生感、疏离感,甚至是恐惧感,进而引起了他们的伤悲。例如:
交趾殊风候,寒迟暖复催。仲冬山果熟,正月野花开。
积雨生昏雾,轻霜下震雷。故乡逾万里,客思倍从来。
——[唐]杜审言《旅寓安南》[12](P23)
在岭南这个地方,仲冬仍结果,正月即开花,深秋时节竟然还有雷声,没有内地常见的春之落花与秋之落叶。而他的“客思”,即去国怀乡之情,也不是因为花谢、叶落而引起的,而是因为对岭南风物的一种整体的陌生感引起的。再如:
地湿烟尝起,山青雨半来。冬花采卢桔,夏果摘杨梅。
迹类虞翻枉,人非贾谊才。归心不可度,白发重相催。
——[唐]宋之问《登粤王台》[12](P27)
这里只写了“冬花”和“夏果”,没有涉及春花和秋叶,触发他的“归心”的,不是春秋两季的物候,而是冬景和夏景,以及虞翻被谪、贾谊蒙冤这两件“人事”。又如:
端州江口连云处,始信哀猿伤客心。
——[唐]李绅《闻猿》[12](P67)
“伤客心”的媒介,或者触发物,是“猿”的鸣叫,而“猿”的鸣叫是不具周期性、不具季节性的,不是春天或秋天的物候现象。
不堪肠断思乡处,红槿花中越鸟啼。
——[唐]李德裕《贬崖州司户道中》[12](P81)
据《岭南异物志》:“岭南红槿,自正月迄十二月常开。”[13](P241)“红槿”的开谢与“越鸟”的啼叫,都是不具周期性的、不具季节性的,都不是春天或秋天的物候现象。
内地作家在内地,尤多伤春悲秋之作,在岭南则几乎没有;岭南作家在内地,也不乏伤春悲秋之作,然而一回到岭南,就很难再有了。例如:
戍晚栖乌乱,城秋班马哀。茫茫王霸业,抚剑独徘徊。
——[清]屈大均《登潼关怀远楼》[8](P356)
西望云州但夕阳,汉家何处有金汤?三年马首迷春草,八月龙沙怨早霜。梦逐黄河穿塞尽,愁随秋雁入关长。平生壮志成萧瑟,空复哀歌吊战场。
——[清]屈大均《望云州》[8](P364)
秋林无静时,落叶鸟频惊。一夜疑风雨,不知山月生。
松门开积翠,潭水入空明。渐觉天鸡晓,披衣念远征。
——[清]屈大均《摄山秋夕作》[8](P352)
潼关在陕西,云州即今山西大同,摄山即栖霞山,在南京。以上三首诗,都是屈大均的作品。屈大均是“岭南三大家”之一,在明末清初的中国诗坛影响很大。为了寻求反清复明,他曾经四处奔走,到过许多地方。他对内地的气候变化是很敏感的,无论是在西北的潼关、北方的大同,还是长江流域的南京,他都有悲秋和伤春之作。他的词,如《浣溪沙·血洒春山尽作花》、《一落索·杜宇催春从汝》、《梦江南·悲落叶》,也都是很好的伤春悲秋之作,也都写于内地。可是一旦回到岭南,他似乎就失去了对气候的敏感,既不悲秋,也不伤春了。例如:
翠微春更湿,烟雨欲无山。白鹭一溪影,桃花何处湾?
渔村疏竹外,古渡夕阳间。田父不相识,相随谷口还。
——[明]屈大均《江皋》[8](P377)
这是典型的岭南春景。闲淡幽雅,连一点伤春的影子都没有。
黄培芳也是如此。在北方就悲秋,到了岭南就不悲秋了。例如:
三辅扼雄关,苍茫秋色间。风高碣石馆,日落蓟门间。
塞马平原牧,居人古柳环。寒衣刀尺急,词客几时还?
——[清]黄培芳《燕郊秋望》[8](P602)
这是诗人于嘉庆二十四年(1819)在北京太学读书时的作品。是一首很成功的悲秋之作。及至第二年(1820),他回到岭南,就不再悲秋了:
气候南来暖渐舒,重裘尽卸薄绵初。江流碧玉山如黛,爱听乡音唤卖鱼。
——[清]黄培芳《过清远》[8](P603)
有客轻舟云水边,空蒙载入蔚蓝天。珊瑚逐影春流乱,十里清溪放木棉。
——[清]黄培芳《金溪即目》[8](P600)
黄培芳在清代的岭南诗坛颇有地位。论者谓其“诗格高浑,有山水清音。”黄乔松《香石诗钞题辞》更谓其“不仅作诗人,而诗兼众妙”,“如秋菘春韭,味出自然,要皆和平中正之音,而以清真为主。”他的这两首诗,确实当得起一个“清”字,但绝对没有“悲”或“伤”的色彩。
不仅仅是屈大均和黄培芳,可以说,几乎所有的岭南作家,大凡写在岭南本地的作品,都没有伤春或悲秋的色彩。这方面的例子可以说是不胜枚举。我们先看写春景的:
池草不成梦,春眠听雨声。吴蚕朝食叶,汉马夕归营。花径红应满,溪桥绿渐平。南园多酒伴,有约候新晴。
——[明]赵介《听雨》[8](P136)
这首诗写春雨,但是并不伤感,诗人期待着天晴之后的南园之约,心情还很好。赵介是番禺人,一生未仕,足迹未出岭南。
九十韶光,回头过半,久雨初晴。百草抽芽,垂杨着絮,几处开耕。 撩人蝶蝶莺莺。最叵耐、啼鹃数声。昨日花朝,今朝寒食,明日清明。
——[清]黄子高《柳梢青·寒食日石溪庄作》[17](P157)
这首词写寒食日的春景,也没有伤春之意,心情很好。黄子高是香山人,只做过广州学海堂学长,没有在外地做过官,一生足迹主要在岭南。
再看写秋景的:
豆花棚外稻花稠,绿野青山一片秋。诗思渺然人独立,夕阳林外看耕牛。
——[清]林伯桐《秋日》[8](P595)
作品写秋野风物,无任何悲秋之意。此人一直生活在岭南,做过广州学海堂学长和德庆州学正,没有在外地为学为做的经历。
一棹三山十余里,三更将入二更初。零烟漠漠秋蒹绿,月色江声闻打鱼。
——[清]李士祯《舟泊三山》[8](P597)
三山在南海县境,是珠江边的一坐小山。作品写珠江三角洲水乡秋景,清新幽美,亦无半点悲秋之意。
暮蝉不语抱疏桐,寥阔云天少过鸿。凉月一棚星数点,豆花风里听秋虫。
——[近]张维屏《杂忆》[8](P655)
蝉不语,鸿少过,秋虫的声音不是从衰草里传来的,而是从豆花风里传来的,流露出生命的欢悦。作品虽写了不少秋景,但无悲秋的意思。
伤春和悲秋,体现了作者的生命意识,体现了作者对个体生命的状态、价值和意义的关切,因而是有积极意义的,也是最能打动读者的所在,因为它以作者对于生命的感悟,唤起了读者对于自身生命的自觉。
人,只是大自然的一分子,人的生老病死,无不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。就像大自然的花、草、虫、鸟一样,人的生命也是有限的。俗话讲:“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。”就是这个道理。然而,人由于世俗事务的种种牵缠,往往忽视了这一点。而自然界的花开花谢,草长草枯,雁去燕来等等物候现象,无疑是对人的一种友善的提醒。它们让人知道:人的生命也是有限的。那么人就应该在有限的人生,让自己的生命更充实,更快乐,更有价值,更有意义。作家们正是以自己的敏感,发现了物候的变迁,捕捉到了自然界生老病死的信息,然后把这一切和自己当下的生命状态联系起来,形诸文字,发为吟咏,既警醒自己,也警醒读者。这就是伤春、悲秋之作的生成机制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四时物候对于作家的意义,伤春悲秋之作对于读者的意义,可谓大矣。
岭南这个地方,四季常青,三冬不雪,这是大自然对生于兹、长于兹、死于兹的岭南人的一种恩惠。值得注意的是:大自然在给予岭南人恩惠的时候,也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岭南人的感觉,使岭南人陶醉于四季常青的环境,往往忽略了生命本身在静悄悄地流逝。岭南人眼前所见的,永远是鲜花,永远是绿色,这就容易让岭南人产生一种错觉,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春天里。其实大自然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春、夏、秋、冬的运程,从来就没有改变过生、老、病、死的节律。只是岭南人未能通过气候的四时变化来领略春、夏、秋、冬的全部内涵,未能通过物候的周期性变迁来感受生、老、病、死的全部意义而已。岭南人在不知不觉中变老。
岭南的文学,尤其是岭南本地作家在岭南本地创作的文学,缺乏真正意义上的伤春和悲秋的作品,这是一个事实。这个事实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。一方面,这样的文学确实能给人一种清淡的美感;另一方面,这样的文学由于缺乏应有的生命意识,也未免给人一种平淡的感觉。就像我们熟悉的粤菜那样,清新,鲜嫩,爽滑,平和,但是不够刺激。
不能否认,岭南的文学,除了清淡的风格,还有雄直的风格,除了平和的一面,还有慷慨悲歌的一面。但是,它的雄直,它的慷慨悲歌,往往是在异族入侵、国势岌岌的背景之下发生的。例如宋、元易代之际,明、清易代之际,以及鸦片战争、抗日战争时期,在岭南的文学中,就出现了许多雄直的、慷慨悲歌的作品。但是,这一类的作品所抒写的,大多是政治上的兴亡之感,是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的集体诉求,是国家意识,民族意识,或者家园意识,社会意识,很少涉及到个体的生命意识。而在政局稳定,或者外患平息之后,雄直的风格就被清淡的风格所替代。诚然,清淡的风格与生命意识的表达并不矛盾,问题是,生命意识的表达,需要有相关的物候现象的触发,而岭南的文学,缺乏的就是一些可以触发作者的生命意识的物候。所以从总的方面来看,岭南文学的生命意识,同内地文学相比,还是有些欠缺的。
缺乏生命意识的文学,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平淡淡,不够敏锐,不够深刻,不够厚重,缺乏一种触及灵魂、发人深省的力度。这是岭南文学的宿命,是特殊的气候条件造成的,与作家的学力、才气和智慧无关。好在岭南文学还有它雄直的一面,而这雄直,甚至是内地许多地方的文学所不及的,可以弥补它在生命意识方面的缺憾。
余论
最后有一个问题需要做点说明。明清时期,是中国气候史上的“小冰期”。从1537年至1893年,岭南地区经历了6个冷冬年段,分别为:1537—1549,1614—1619,1682—1690,1757—1763,1830—1836,1887—1893。由于气候变冷,在岭南人写于岭南本地的作品中,也曾出现过霜、雪这种物候,但为数极少;由于气候变冷,在岭南人写于岭南本地的作品中,也曾出现过若干伤春、悲秋之作,但其悲伤意绪并不浓厚,远远不能和那些写于内地的同类作品相比。这是因为:第一,在明清“小冰期”,岭南的气候在全国来讲,仍然是最暖和的;在长达356年的漫长岁月里,岭南只经历过6个冷冬年段,加起来也不过43年,而“四时皆似夏”、高温多雨,四季常青,仍然是其主要的气候(物候)特点。屈大均《广东新语》卷一“风候”云:“广州风候,大抵三冬多暖,至春初乃有数日极寒。冬间寒不过二三日复暖。暖者岭南之常,寒乃其变。”[11](P13)说的是广州,其实代表了岭南。第二,岭南本地的文学向来缺乏伤春、悲秋的作品,没有形成这个传统,所以即使遇到气候偶尔变冷的日子,也难以形成一个伤春、悲秋的氛围和心境。
参考文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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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刊于《南国人文学刊》2011年第2期(澳门大学主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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